没还掉的书

曾经有人一个个地退出，留下一地凌乱的残碎。

最后她离开的时候，我从残碎中捞起一本书——  

这次恐怕有借无还了。

【一】我不曾想到的主流之外

我一直以为参天之木从未有过曲折，以致忽视掉了所有枝杈，而病梅的玲珑风致就如同那些偏离主流的人生，只因一个“病”字便遥远到了目光之外，一眼不曾注视。我摇着旗帜喊着号子，不偏不倚地走在据说是前途光明的大道上。

我以为的自然不就是我以为的，总会有人用行动告诉你主流之外的人生并不遥远，只是你没有注视。

什么？你你怎么可以昨晚玩手机到早上五点然后白天上课补觉！

什么？你你居然花了几百块钱就让人从台湾代购了一张专辑！

什么？你你说你看见了谁家孩子？那人不就比我大了两岁吗！

…………

我像撞见事故一样惊讶于身边的故事，身边的人像看着假冒的火星人一样打量着我：“什么？你你这个年龄居然不玩手机不追星不谈恋爱！同学你是装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怎么在地球上长大的？”两种想法两种态度，两两狭路相逢，各自以为是主流，互相质疑。

我所信仰的大道上平添出众多岔路，且条条都标注着“康庄”的闪闪大字。

每天晚上爬进被窝，隔着熄灯后的黑暗，听室友讨论各种奇闻，怀疑十几年间所看见的这个世界的样貌 ，怀疑十几年间坚信不疑的主流之道。

【二】我还没来及想明白，人却已走开

高二的最后一段时间，开始有同学陆续搬出寝室。

第一个离开的同学搬走的时候，正是梅雨涨水的季节，学校门口的积水漫过了小腿，我们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地帮她把大箱小包搬到了租在学校旁边的房子里。

而她离开只用了一个中午。那天我回家一趟，回到寝室的后，看见她床上的蚊帐还在，柜子里的盒子还在，还有我刚从她那借来的书还没还。

她的离开比谁都彻底，不仅离开了寝室，也走出了学校。

在下一个冬天的无数个深夜里，我的脑袋被咖啡因灌到半梦半醒，走廊尽头的阳台被风雨敲打得叮叮当当，我拨掉金属栏杆上的雨珠，寒意顿时窜满了厚重的睡衣。

我想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得离开？那么多理由，却又都不像是不辞而别的原因。

我想起来在一个傍晚，有人躺在这个阳台上，红着眼眶。深秋的时节，凉意沉沉。

我想是不是有很多原因无从而知。

我想如果那时多问几句，她会不会不那么决绝。

我想，那样躺在地上哭，她当时的眼泪是不是都流到心里了。

【三】无数个你组成了今天的我

最后一次搬寝室时，六个人就剩下了三个。

我贴了四个字在新寝室的门楣上。

“这是寝室的名字。”我对别人说。

“希望这次能有个好结果。”我对自己说。

毕业前夕，那两位硬要拍照，问题是没有自拍杆，于是乎寝室里所有杆状物品全部前赴后继地上阵了。最先想到的是晾衣杆，但欠在无法固定。最理想的是长杆的簸箕，直接把手机靠在上面就好，无须用绳子固定，唯一的缺点是要提前清洗。愣愣地扎了两根辫子，三个人站得摇摇晃晃，笑的表情抽搐，终于艰难地摁到了快门键。

躺在床上，我说，高考完我要写点东西，写你们，也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然而现在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盘旋，却觉得无从落笔。

一次次叩问，一次次怀疑，就像以前在寝室的夜里怀疑。有人想靠主流入流，有人想靠非主流，还有人根本不关心尘尘洪流。无所谓对错，无关乎痛痒，连现在拿到的这个所谓结果都无法评价好坏，所以无处安放，无法落笔。

还有，如果我们没有这个足以敷衍的结果，会是什么结果？

结果是——想到不敢再想。

那天看到她在寝室看书，里面一篇文章正是在杂志里看到的极喜欢的文章，等她看完，便借了过来，直到现在还没还。

刘同的《你的孤独虽败犹荣》，一本彻头彻尾的青春文学，躁动蓬勃，迷茫不安，应该是她喜欢的风格。

“无数个你组成了今天的我。无论在哪个城市的那个街头，眨眼低眉举杯的恍惚间都有你的影子，感谢每个人的存在使每个人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就像我现在捧着书，感觉曾经想象中的青春与世界都被撕碎，每个人都往白布上描画几笔，最后交给我：“看，这才是世界的样子。大道上交着岔路，主干上长满枝杈。”而描画的每一笔，都刻在了喜怒哀乐的眼底。

好吧，这书且存在我这儿了。来日方长，还时有期。

                                         姓名：金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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